【free/夏郁】向日葵

※含桐岛家庭情况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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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起衣角,夏也茫然四顾,金灿灿的花海包围了他。

这里啊,离家不远处的一片向日葵花田,常有嬉闹的学生穿梭其中。

曾经他只能围着根茎打转,一不小心就被花海淹没,如今最高的花不过才到胸口罢了。

为什么会在这里?

双腿先于大脑行动起来,没走几步,飒飒风声夹杂着几声低啜送至耳边。

“……哥哥……”

夏也循声望去,一个小小的人影蜷缩在花朵下,肩膀微微颤抖。

身为兄长的习惯所致,夏也平时会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所有与自己弟弟年龄相仿的孩子身上,他当即走过去蹲下来,问:“你怎么了?”

泣音中断,小孩微微抬起头,抽抽嗒嗒地回:“哥哥……我找不到哥哥了……”

事后想起便觉疑惑,两人几乎贴身,夏也能看到他鼓起的脸颊线条,唯独这孩子的体态貌却影影绰绰不成形,声音仿佛是远处拍打的浪潮,只觉得很熟悉,像是洁净的衣物上残留的洗衣粉香味。

“是走丢了吗,你知道哥哥往哪里走了吗?”夏也放柔嗓音。

小孩摇摇头,抬手像是蹭了蹭眼泪,喉咙里仍有止不住的呜咽。夏也忍不住摸摸他的头顶,自然而然地想起几年前郁弥也就只有这么高,总是围在他身边,眼睛亮闪闪的,即使惹他生气,抱怨两句下一次还是会跟上来。那样的经历,已经多久没有过了。

就这么看着他哭也不是个办法,夏也左右环顾,眼前一亮,伸长手抓住一朵落在地上的向日葵,送到小孩眼前:“别哭了,这朵花给你。”郁弥很喜欢向日葵,小时候不小心弄哭他,两朵花就能哄回来。

小孩沉默片刻,头低得快要埋进自己胸口:“……不要。”

夏也不免失望,这孩子的固执似乎更胜一筹,随后又打起精神:“你想要什么,我能找到一定给你。”

唇瓣一开一合,耳朵却没接收到任何声响。夏也皱起眉头想再问一遍,小孩终于抬起头面向自己,刹那间,他以为眼前是一面镜子——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瞳浸满水光。

“……大哥,我要大哥在我身边——”音色酥哑,微微颤抖。

有如数十只蚂蚁啃噬至头皮麻痒,手中的花落在地上,夏也不禁想要后退、逃跑、闭合听觉——不要再说了,我早已下定决心——

天边晚霞似血,跪坐在花田中央的郁弥哭着控诉:“为什么要抛弃我,大哥——!”


“!”

夏也睁开眼,浑身沾满粘腻的汗。

是梦么……他呆呆地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迟疑着试图起身,坐起的瞬间天旋地转。

“你快躺好,”郁弥的声音响起,“病成这样就不要再想乱动了。”

我?病?把桐岛夏也与病联系起来真是引人发笑,毕竟是郁弥说过的蟑螂级别的生命力,被自己以“这是跟哥哥说话的口吻吗”反驳后勉强改成了野草级别。

“……我怎么了?”声带活像生锈似的吱呀呀振动起来,没说两个字先咳个惊天动地。

“发烧了,”郁弥手中正在摆弄冰袋,把人摁回床上后端正地放在他额头上,“早上没见你起床,敲门也没人应,进来一看你烧得满脸通红,你最近到底怎么折腾自己了。”最后半句隐隐有质问的意思。

大脑堪比一坨烈日下的冰淇淋,逐步溶化,夏也索性忽视话中的火气,努力思考着:“爸爸呢?”今天是休息日。

郁弥叹口气:“公司有事他过去了,家里就我们两个。”跟病人多说无益,他转身去客厅拿药。

夏也静静地躺在床上,浆糊成一团的思绪中仍有一小块区域保持着清醒。

梦中的郁弥大概是十岁左右,现实中他已经十五岁,和夏也一起在美国学习游泳。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郁弥看起来已经放下了,结果在意至今的却是自己么……

仔细想想,他们的兄弟关系真是跟过山车一样变动悬殊。夏也从小就喜欢这个弟弟,有什么新发现新想法第一时间就要跟对方分享,哪怕是强迫。当初的游泳也是他自作主张要教,好在郁弥最终能享受其中。这两人,一个外向爽朗,一个内向阴郁,真要算起来,恐怕这是除眼睛形状外他们唯一的相似点,明明是兄弟来着。

幼儿园到小学,小学到初中,兄弟俩同吃同住同学习,年龄差注定他们不能始终保持同校,夏也的三到六年级满是和郁弥一起的回忆。

“又要跟弟弟一起回去啊桐岛,即使是老爸也该放手让小孩自己飞了。”放学时,同学如此打趣道。

“你这不是废话,就因为是弟弟啊。”夏也笑道。

自打郁弥入学开始,无论午饭或放学都是跟夏也一起。高年级的杂事繁多,每当夏也匆匆忙忙地拐进低年级楼层,被夕阳染红的空教室里只有郁弥一人。

他不会多说什么,拎起书包静静地跟在自己身边。

这样真的好吗?夏也头一次萌生如此想法。

在心中掂量下用词,夏也开口道:“郁弥,今后不用总是等着我,家附近应该有你的同学吧——”

“——不要。”话未说完便被果断拒绝。

“你啊,”夏也格外无奈,“等我去上初中了怎么办?”

“我一个人没问题。”郁弥说。

“那现在就离开哥哥怎么样?”夏也边走边随口回。

郁弥停下脚步,抬起头直视哥哥的眼睛,夏也心中暗叫不好:“大哥是觉得我碍事了吗?我缠着你会给你造成困扰吗?”

“你想哪儿去了,我觉得你应该多跟同龄人接触,等到青春期或许我们之间就有代沟了。”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郁弥又钻进牛角尖开始和空气较劲,夏也负责把他拔出来。

“不用,”比第一次的拒绝更为干脆果断,“我有大哥就行了。”

这可真是,同班同学里有人抱怨过弟弟妹妹不亲近自己,夏也却头疼怎么给这块粘人的糖重新塑形,所谓甜蜜的负担便是如此。

倔犟的弟弟站在原地不得到保证不肯走,做哥哥的只好一把揽过他的肩膀,揉揉蓬松的头顶,冻结的表情这才逐渐融化。

其实夏也并不觉得算什么负担,可以的话他不介意照顾弟弟一辈子,但总有事与愿违,即使是亲生兄弟,他也不可能陪在郁弥身边一辈子,他们总会长大,成家立业,各自拥有新生活。


“尚,别客气。”

“嗯,谢谢。”

郁弥走出房门,恰好看到哥哥和一名陌生人站在客厅门口,他条件反射地转身想回去,夏也叫住他:“郁弥,这是我的同班同学,芹泽尚。”

郁弥停下脚步,对这位芹泽前辈点点头,对方笑笑示好。

夏也皱起眉头:“不问好吗?”

“你好。”说完,郁弥噔噔噔地跑回房间。

“夏也对弟弟真是严格呢。”尚轻轻地说。

夏也抓抓后脑勺:“别用那种语气说话。”

“你们两个关系不好吗,”不等夏也回答,尚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但确实老实地听话了,真是有趣的兄弟。”

眼见同伴的眼神愈发不友善,尚笑着重启话题:“你说要我帮你补习的,还有想分享的电影不是吗?”

跟过于聪明通透的人相处起来也是压力陡增,夏也欣赏尚的这一点,同时要提防自己不掉坑。

总算把作业应付完,夏也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珍藏的电影光碟们,目光扫过其中一盘。他记得小学五年级时格外沉迷这部片子,自己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不满足,又拉着郁弥跟他一起看到台词都背下来为止。现在想想似乎是有点欺负人了,郁弥嘴上一百个不愿意,最后还是跟他坐在一起从电影公司图标看到职员表。

也许,重要的不是电影内容,而是坐在旁边的人。

“拓宽世界,广交好友。”

升初中后,他对郁弥如是说。

夏也从不畏惧环境变化,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掌握最有利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自由地生存。

人们总以为向日葵永远追随太阳的东升西落,其实只有生长期如此而已,一旦长成结籽,花盘便会垂下头颅静静绽放。

郁弥就像一朵向日葵,但夏也不认为自己是太阳,或者不会永远是太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们会分离,可向日葵何时才能成熟?他仅仅是沐浴在阳光下,没有将其转化为养料,也就无法成长。

必须拓宽世界,见识更多的景色,他才会有成长探索的欲望。

偶尔在家中夏也能感受到有个视线追随自己,一旦试图捕捉就会很快逃逸在空气中。

过程或许有些残酷,夏也深信这是对郁弥最好的结果。

令人欣慰的是,游泳部的接力组确实如他所愿迈出了建立友谊的第一步,连带兄弟俩的关系都缓和起来,难得再次见到郁弥笑得那么开心。

“遥那家伙营养不良今天都晕倒了,我们几个要去监督他吃饭。”

郁弥打了招呼轻快地跑出家门,夏也望着那个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即使是自己所期望的结果,真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寂寞,人啊。


毕业前,远在美国工作的父亲发来邀请:“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来这边的高中学游泳,我也可以照顾你。”

“求之不得!”夏也爽快地答应。

“那就好,郁弥呢?”父亲问。

“他大概不想走吧,郁弥刚在初中的游泳部里交了朋友,感情正好。”

“是吗,郁弥成长不少啊。”父亲着实惊讶,所有人都不免为郁弥的积极变化而欢欣。

夏也无声地笑笑,随即想到这次兄弟俩真的要分开了,还好他早准备一步,眼看郁弥建立了自己独立的小圈子,可以安心放手了。

整个春假夏也都坚持去游泳馆训练,还要准备留学的手续,忙忙碌碌,樱花开放的时期,郁弥升上了初中二年级。

开学第一天傍晚,夏也回家在玄关只看到郁弥的鞋子,整栋房子黑漆漆的毫无人影。

冰箱上贴了母亲的便条:今天有事晚归,冰箱里有吃的。那么郁弥在哪里?

夏也试着敲敲他的房门,一声,两声,无人回应,他又尝试转动门把,房门应声而开。

房间也是黑漆漆的,借着走廊上的光能看到地上放着郁弥的书包,果然人就坐在床上。

夏也稍稍放心,如果只是累了那就不打扰他休息了:“郁弥,没事吧?”

沉默。

郁弥搂着抱枕蜷成一团,这孩子的脾气平日就有些阴晴不定,没有哭应该没出大事。

“……”在夏也离去前,郁弥开口了,“遥退部了。”

“退什么?游泳部?!”夏也震惊。

无视哥哥的反应,郁弥继续自顾自道,语气冷淡:“旭转学了,真琴还在,反正迟早要退的,接力队已经解散了。”

突如其来的事实撞懵了夏也,每一句听起来都那么难以置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说好今年再战吗?”

郁弥摇摇头:“问遥什么他也不说,真琴也不知道,旭的事今天在学校才知道,谁都没听过。”

最坏的结果,夏也没想到自以为最适合郁弥的出路坍塌如此之快。此时比起探究导致现状的原因,他更担心万幸郁弥的心理状态。万幸,他看起来还保持着冷静,如果是一年前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夏也踩着爬梯上了床,郁弥下意识地要躲却被抓住了肩膀,不容反抗而又温柔地被迫抬起脸。

脸颊干燥,没有想象中的泪痕,唯独眼眶红得触目惊心,是刀刃割破皮肤露出的血肉颜色,即使灯光昏暗也像有同一把刀子扎在自己心口。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不如索性一开始就让随他的性子去,弟弟依赖哥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分别什么的言之过早,何必那么着急推开他。

“郁弥……”

喉咙像堵了石块似的哽住了,夏也头一次懂得了哑口无言。他在等待郁弥情绪爆发的瞬间,当事人却只是又把脸埋回抱枕:“大哥。”声音闷得令人发慌。

“我在。”

“外面的世界真的很漂亮。”

“是啊。”

“如果,能再坚持久一点就好了……”尾音似薄薄的蝉翼颤动,响彻夏日。

再无法忍耐,夏也抽掉郁弥怀里的抱枕,满满地环抱住弟弟的身体,按着他的后脑勺说:“郁弥,想哭就哭吧,大哥在这里。”

紧贴着自己的瘦弱胸膛剧烈震动,压抑的呜咽自耳畔响起。他像一块冰,在火焰中肆无忌惮地融化。

夏也偏过头,轻轻吻去郁弥脸上的泪珠,温热的呼吸仿佛能灼伤皮肤,郁弥揪紧夏也胸口的衣服,没有反抗。

为什么这么做?想做就做了。不止是郁弥,夏也同样需要宣泄满腔的五味杂陈。如果能怨恨的话,遥、真琴、旭,甚至自己,谁是一切的根源?谁都不是,谁都不能怨恨,所有人都是被命运捉弄的小丑。

待哭声逐渐平复后,夏也说:“郁弥,跟我去美国吧。”

郁弥吸吸鼻子没答应也没反对,两人静静地拥抱着,房间里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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